夜雨淅淅沥沥冲刷着帝京城,深宫宅院里,那寂静的寝宫深处,那个白日威严的帝王,死死睁开眼,盯着这空荡荡的宫殿。
宫人们按吩咐都退到外边,没有令不敢轻易进去,早些年有人因为担心闯进去过,那血腥的惨状还历历在目。
这是深宫里的秘事,陛下三年前开始患上了头疾,偶尔夜里,便会发疯一般提着剑乱砍人。
庆江虽然已经不再是侍卫了,却甘愿一直守着主子,做他手中的一把刀。
寝殿里又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,准确来说,陛下从五年前,皇后去后,便一直有头疾,白日里如常处理政事的帝王,却在一入夜,便整日整日头疼得睡不着,太医院对此也是束手无策,直到三年前,陛下便会在夜里发疯。
陛下发疯的时候,谁也不会认得,嘴里只是叫着皇后的闺名。
“阿笙!阿笙!你在哪儿?阿笙!你别走…”
寝殿里这个名字传得空空荡荡,外边守殿的侍卫自然也能听到。
待到后半夜,里边的声音才渐渐停歇,庆江打开门进去查看,瞧见跪坐在床边的帝王,满头墨发上铺散开,依稀间竟能瞧见几根白发。
陛下才二十六岁啊!
庆江不免心酸,叫宫人进来收拾。
“陛下?您还好吗?”
失了魂一般的帝王微微抬起头,脸上木楞的看向庆江,认出人来,抬手抓住了他:“庆江,她怎么都不入朕的梦呢?”
庆江听到此话,不免心中酸涩,上天真是不公,陛下年少丧父丧母,后来好不容易遇见了皇后,上天却还要夺走他唯一在乎的人。
“陛下,您不睡觉,娘娘怎么入您的梦呢?”
“骗朕!你们都在骗朕!可就算睡着了,朕也没再梦见她!”
帝王撑起身子站起来,晃动两下摇摇欲坠般,差点摔倒之时,庆江扶住他一只手臂。
殿内的宫人大气不敢出一下,生怕再惊疯了这帝王,手脚麻利收拾了赶紧出去。
帝王任由庆江扶着他走向窗边,窗户打开,外边是淅淅沥沥的雨生,清风吹进来,带着点点花草味。
“阿笙走的时候,是初夏,那日的雨,比今日下得还大,庆江,你还记得吗?”
“臣记得。”
“朕也记得,可是…”帝王忽然停顿一下,“朕许久未见她了,都快忘记她的模样了。”
庆江听了这话,心觉得是好事,忘了,才能更好的继续接下去的日子。
可惜,这位帝王根本不愿意忘记,颓废又自责道:“朕怎么能忘呢?她是因为朕死的,朕怎么能忘记,朕不能忘,朕要永远、一辈子都记得…”
“朕不能忘…”
“阿笙是朕心中最美的妻子…”
“朕不能忘!”
庆江看着这位脊背弯曲脆弱无助的帝王,哪里还有白日那般的威严压迫感,人非草木,孰能无情。
陛下的情,皆给了逝去的皇后,留下来的,自然只是一具枯败无情的傀儡。
一个对天下无情的帝王,便总会做出一些荒唐的事情。
第二日,皇帝便叫来了宫中上下的画师,要让其画出逝去皇后之容颜。
其中有些画师是见过皇后的,但有些是新来的,自然不能画出来,谁知陛下却执意要其画出来,画得不像就砍头,接连几次,宫中的画师已寥寥无几,剩下来的,个个皆是胆战心惊,生怕那日就丢了性命。
这事被朝中知晓了,朝臣们个个上前劝诫:“陛下,您如此滥杀无辜,可能安民心?”
上座的帝王却不以为意:“不过是几个犯了错的画师,至于你们这么费心?”
“臣可问问,画师们都是犯了什么错?”
“他们对新诚皇后不敬,不该杀?”
提起新诚皇后,朝臣们不敢多说话了,毕竟这个名讳每次一出来,就会死人,不过几个画师,费不着搭进去性命。
有了前车之鉴,朝臣们不敢再多言,无事启奏,便退朝而去。
皇宫之中画师不够,便开始在帝京城中广招画师,无论出身,只要画技可,皆可入试。
臣子们家中知晓这也许是个有去无回的差事,皆不让自家孩子参与,反倒是一些商贾之家的子弟,自是动了些心思。
“阿姐,我想去应聘画师,你觉得可行吗?”
云文俊与云莹莹一母同胞胎,如今朝廷政策开放了,商贾之家也能下试入朝,多少商贾之家仗着家产丰厚,花费大价钱送自家子弟科举入仕。
云家此次进京,也是有这部分的原因,便是想让家中子弟拜得京师,起点更高。
云文俊作为家中长子,却没要科举的意思,反倒是沉迷于画作。
如今能有此机会,他自然不会放过。
如今换上云笙芯子的云莹莹支持他:“你若是想去,便去吧。”
她这些日子深在闺中,也不知道朝中情形,一听云文俊要进宫当画师,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。
她与云文俊是双生子,如今也才十几岁,相貌并没有相差太多,若是他进宫,说不定偶尔她也能混进去一二,瞧瞧情形。
“阿弟,这是个机会,你去吧。”
“就是不知道,阿爹那边如何?”
“这是一个当官的机会,爹自然不会阻止了去。”
“那到时候阿爹怪罪下来,阿姐可得给我挡下一二!”云文俊笑嘻嘻求她。
“知道了,我自然是帮你的。”
得到云莹莹的赞同,云文俊第二日便去应聘了,主考官因他所画的一副美人图,立刻点了他过试。
除此之外,云文俊还发现,此次来应试的一共二十七个人,中者居然有二十五人,那另外一个未中者,是因为缺席。
这可叫他失落了,总觉得这次主考官防水太严重。
主考官看着云文俊的画作,赞扬了一番后,略叹气一声,心里为人才即将陨落而感伤。
“也不知这位,能不能画出陛下心中的皇后。”
“谁知道呢?皇后娘娘都去了五年了,谁记忆中能记得多少?”
“咱们画院,怕是凶多吉少了。”
云文俊回了家,便告知了家中自己即将入宫当画师之事。
‘砰’的一声,正在喝茶的云老爷打碎了茶盏。
“你说什么?再说一遍?”
云文俊只觉得自家爹高兴坏了,便再说了一遍:“我说,我入皇宫画院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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