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谷脸色闪过几下,他想起自己在吏部南曹待选时,遇到了吏部侍郎徐守中,跟自己长谈了近半个时辰,然后大笔一挥,把自己录上了待选官吏进补名单。听闻,徐侍郎跟这位曾军使关系非同一般,他的儿子,权知延州刺史徐公亮就是曾军使的臂膀。
看着李谷恍然大悟的样子,曾葆华没有再多说什么。
在徐守中看中他之后,连同指派西京的候选官吏名单,迅速传到河南府东厅户曹从事刘皓然手里。他是猫爪山寨己子营的人,早两年就被安排进了河北邢州尧山县任典史。这次运作一番,以尧山县主簿的身份调任河南府。
他连同洛阳县右尉杨金水,对名单上的人,包括李谷在内,进行了“背景调查”。最后判定,李谷是这批西京候选官吏中潜力最大,最值得笼络的一位。
李谷,天复三年(公元903年)生人,字惟珍,颍州汝阴县(今安徽阜阳)人,祖籍洛阳。父祖因避黄巢之乱,远避他乡,开学授教,在汝阴和颍州很有名气。
据洛阳旅居的汝阴人士说,李谷少勇力善射,以任侠为事,年轻气盛,惹事生非,颇为乡人所厌恨。后来李谷察觉到,就以周处为榜样,发愤从学,过目不忘,所览如宿习。
刘皓然打着颂发文书盘缠(候选官吏的这些杂事由河南府负责)的旗号,多次与李谷接触,再结合杨金水打探来的信息,给出的结论是“为人厚重刚毅,深沉有城府,智略过人。雅善谈论,辞气明畅,议事能近取譬,言语诣理切情。人有难必救,有恩必报。”
曾葆华一边默念着快马递过来的资料,一边递过去一杯热茶,关切地问道:“延州跟关中不同,跟河南中原更不同。这里旱燥苦寒,李先生要想在这里为官,可要做好准备。”
李谷淡淡一笑,“军使不用担心,在下自幼喜欢游历各处,也吃过不少苦头,不怕。”
“不怕就好。”曾葆华哈哈一笑,“李先生一路上还顺利吧。”
李谷觉得曾葆华年纪虽轻,但说话十分老成,有些不符。但想到传闻他七八岁就跟着其父和族人,拎着刀子在燕山血战契丹人,也就是释然了。
李家虽然是迁居异乡,但父祖经营有道,又是名士文人,颇受乡里敬重。李谷出生以后,家境优裕,受了些溺爱,所以少年有些桀骜不驯。其父祖察觉后,就资助他出游江淮、山南各地。饱受社会毒打后,幡然醒悟,变了老成稳重。
想必曾军使的成长,也是如此。只是他少年时期,比自己更加艰辛,所以成长得更老成稳重也是应该的。
“回军使的话,一路还算顺利,只是关中流民众多,悉数出潼关奔河南中原乞活。”
“今年关中部分地区大旱,苦了百姓们啊。”曾葆华悠悠地说道,“你是从潼关西进的。”
“是的军使。”
“潼关?我也是从那里进关中的。”说着,曾葆华朗声念了一词,“峰峦如聚,波涛如怒,山河表里潼关路。望西都,意踌躇。伤心秦汉经行处,宫阙万间都做了土。兴,百姓苦;亡,百姓苦。”
听到最后两句百姓苦,李谷双目微赤,气息急促,眼神变得深邃悠远。好一会,才从情绪中平复下来。
“军使,这阙词是何人所做?”
“是我五月路过潼关时所作的。”
李谷脸上尽是讶然,突然间想起洛阳城此前流传的“人生若只如初见,何事秋风悲画扇。”的诗,以及那阙“彩袖殷勤捧玉钟,当年拚却醉颜红。”的《鹧鸪天》。有人说是燕山曾十三郎写的,可是大多数文人士子嗤之以鼻。
现在想来,绝不是空穴来风。
“军使此词,写景虚实相映,气势雄浑,自然生动。最难得的是最后一句,悲天悯人,感人深邃。在下听来,振聋发聩,有若金石掷地!”李谷由衷赞叹道,“军使如此文才,何不宣扬于世?”
“现在这朝野,只需要一个能征善战,骁勇无比的曾十三郎,不需要一个出口成章、诗词全才的曾十三郎。”曾葆华笑着答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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