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个人手挽着手,往院子深处走,在这座大杂院的深处,就是顾兰芝现在经营的一间又小又破的棋牌室,也是她的家。
平常因为她“兰姐”的江湖地位,也算是生意火爆,屋里总是热闹极了。附近几条胡同的街坊,不图输赢,都习惯了到这热闹热闹,尤其那些亲人不在身边的。
唯有每个月女儿要来的这天是不开门的,大院里一下就冷清了,秋风起,花落人心凉。每次走过这里,沈语凝都会忍不住想着黑夜里这些孤独的人们抱团取暖,在牌桌上互相慰藉,兰姐站在她堡垒一般的房檐下抽烟,烟雾弥漫在黑夜里。
“以后多照顾你爸,你还小,家庭这种事……你将来……没准儿就明白了。”顾兰芝拉着她的手,就没想要她回应,“难免有些事,在家庭之上,你要是不明白,反而更好。”
沈语凝觉得她今天有点不对劲,不像往常那个糙到爆的亲妈。大人们总是这样说,“你将来会明白”、“你还小所以不懂”,都是借口。记忆里自己当时哇哇大哭,以为一家人从此就要阴阳两隔,她安慰自己说只是不住在一块而已,周末还是会去游乐园,三个人。沈语凝信了,相信这生活还是三个人的生活,结果游乐园还是会去,只是“妈妈”换了一个。
两个人都没有再表示什么,只听着墙头上风声越来越大,院子里的温度好像一下子降低了很多,连挽着的手都有点凉了。
快到门口,顾兰芝才踩灭了烟头,低声说:“等将来你有了孩子,甚至养一条老狗,你就明白了。这就像把自己的一半分出去,好像随时能感觉到她在哪、干着什么,会惦记。再说人总是要死的,我死了以后这些牌友也死了,就没人再记得我了。但有你在,说明我还在这世界上留下了点好东西,一想到这,我心里就踏实了。”
这时候,从屋里传出来一阵笑声,沈语凝一愣,以为棋牌室今天开门了,或者是兰姐给自己找了个伴儿。那声音低沉,听起来却有种宝相庄严的意味,仿佛从高山上传来了钟鼓之声,马上便有人要跟着节奏起舞。
她转头看了一眼,母亲的脸色忽然有了变化,额头上的血管从眼角开始跳起来,仿佛有躁动的蚯蚓在皮肤下面蠕动,她总是松松垮垮的一张脸这时候绷紧了,像一面铁做的鼓。
沈语凝从没见过她这种表情,哪怕对手握着再好的牌,她也总是那么从容。此时她就像是换了个人,不再是那个熟悉的兰姐。
身后有人推开了狭小的窗,在狭小的过道里,从房子里探出了狭小的头。一个模糊的黑影,五官都模糊成一片。
沈语凝扭头看向四周,在这个杂乱的院子里,每一扇门窗后面,都有一个黑影投在玻璃上,包括正前方这间小小的棋牌室。
铺天盖地的恐惧包围了沈语凝,虽然她见过九尾狐佚冶,但眼下这种场面,还是让她感觉从心底里冒出凉气。
院子里的门窗一扇扇被推开了,甚至在院墙上、老树桩上,都凭空多出来打开的窗子,一张张模糊不清的脸从各处探出来,从虚空里凝视着她。
“闺女别怕……”顾兰芝咬着牙,略有些颤抖着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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