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收了、收了。”南老爷子连头也不回,把江晓俞直往一边扒拉,自己就迎上去了……
连介绍带寒暄了几句之后,江晓俞看着南老牵着李白的小手,身影沿着杨梅竹斜街逐渐远去,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愧疚,只能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来安慰自己,等有了合适的机会再报答他吧……
从这一天开始,江晓俞就正式拜进了南博万老爷子门下,两人以师徒相称。也不知道南老爷子从前一共有多少个徒弟,反正现在、眼下,就只有江晓俞这么一个。
开头几天,南博万老爷子也不教他什么东西,就让他打扫院子,给花草浇水。再把那几个旧磨盘从东墙搬到西墙,再从西墙搬回东墙。江晓俞倒是也不着急,反正电影、动画片里边都是这么演的,师父得先磨砺徒弟的心性,总之就是干一些没有意义的事呗。
这天下午,江晓俞扫完了院子,把师傅积攒了一个星期的袜子给洗完了,又就着洗袜子的水给师父煮好了热汤面,正在墙根儿底下叉着腰小声骂街。南博万老爷子看这孩子品性不错,就伸手把江晓俞叫到了跟前。
“觉得辛苦不辛苦呀?”老头儿一脸慈爱。
“不辛苦!”江晓俞心里说,你给我洗袜子试试,你这话问的,你能不能再假点。
南老爷子对这个回答挺满意,笑眯眯的接着说:“来,我问你个问题,你琢磨琢磨。咱们练的是剑,而不练刀,不练枪,你知道这里的缘由么?”
终于开始要教正经的了,江晓俞心头一震:“不知道。”
南博万老爷子清了清嗓子,十分严肃的说:“因为使剑的人看起来档次高一些。”
“……”江晓俞不想说话。
“这里边的的道理太深奥,你一时半会儿还理解不了,师父先简单给你讲讲。”南老爷子慢悠悠的坐在台阶上,招呼江晓俞坐在旁边,接着说:“你想啊,要是几个人荒郊野外狭路相逢,你看对方是个使刀的,你的直觉告诉你,这人不是个走镖的镖头,就是个跑江湖的野汉子。”
江晓俞一想还真是,点了点头,南老爷子接着说:“见着用枪的呢?不用多想,肯定是战场上下来的,年纪大的就是老武官卸甲归田,年纪轻的就是老武官的儿子初出茅庐。”
“别的兵器还不如这俩,你掏出一对儿分水峨嵋刺,人一看你就是跑船的出身。那些奇门兵器更不灵,说的天花乱坠的,动手之前掏出一个什么连环什么叉的玩意儿来,直觉,直觉会告诉你这人是乡下来的。”南老爷子越说越投入。
“唯有使剑的,甭管你这功夫多么的稀松平常,只要往这一站,表情绷住了,越严肃越好,对方他就不敢小瞧了你。会留给你一个非常广阔的表演空间,吹牛也有底气是不是?”
仔细一想,江晓俞觉得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,就是琢磨深了有点不是滋味……
“你没有江湖经验,说多了你也理解不了,师父就再给你讲一个点:真到了高手过招的时候,彼此功夫的长短也就是在毫厘之间。”南博万伸出食指和大拇指,掐到一块比划了一下,“这种时候靠的全是心理,气势上绝不能先输了!”
说完了南老爷子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,就走到了院子中间,随手从葡萄架上折了个嫩枝。手上拿着这嫩枝一甩,“啪”的一声,叶子全掉了,树枝挺的笔直,弯腰就在地上写了个篆体的剑字。
南老爷子指着这字说:“昔葛卢之山,发而出金,蚩尤受而制之,以为剑铠矛戟。说多了你也不懂,按你们现在的记载,《山海经·大荒北经》里有这一段。剑就是从这来的,不但是百兵之首,更是出自蚩尤之手,所以剑这个东西,自打它第一次被铸出来的那一刻起,便是亦正亦邪的,你记住了。”
“亦正亦邪,便如这光影交织,明暗相倚,阴阳虚实互为表里,终成世间万物。”南老爷子说着又用树枝在地上写了个甲骨文的“刃”字,接着说到:“这剑虽有两刃,而刃终只有片锋。你看这字里象形之意,所谓刃,便只是刀上这一点儿而已,你一定也记住了。”
江晓俞听得似懂非懂,觉得好像挺有道理,又有些不明白。总之再看着自己这位师父,形象倒是比之前高大多了。
“不过刀剑这些东西,无论说的多么文雅,终究是杀伐之器。追求的,不过是白刀子进去,红刀子出来,不管你什么门派招式,终究都是这么个道理。”老爷子说到这,脸上尽是风霜,想来应该颇有些往事。
“所以用剑的心法,不过六个字,你记好了。”老爷子一脸严肃,紧盯着江晓俞,一个字一个字的说:“以-无-厚-入-有-间。”
“这是庖丁解牛?”总算有一点江晓俞知道的东西了。
没想到南老爷子摇了摇头,徐徐说道:“这是庄子笔下的庖丁,有人看见的是庖丁解牛,左右不过一屠夫而已。有人看见的则是庄子借庖丁之口论道,讲的是天地之道也。”
“师父,那这六个字应该怎么理解?”江晓俞问到。
“要说简单也简单。”老头儿微微一笑,“无厚就是说你的剑刃要锋利,薄的跟没有一样,才是最好。而有间,就是说你要找目标最薄弱的地方,也就是它的破绽。用你最锋利的一点,去攻对手的破绽。”
“要说复杂点……”老头扭头看了一眼江晓俞,“你物理学的怎么样?”
江晓俞瞬间脸就黑了,心里说师父您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,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。
南老爷子有点失望,“那就算了,要不然师父可以从量子物理的角度,通过粒子之间的强作用力和弱作用力来给你讲讲,算了吧。”
南博万一抬手就回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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