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他模样,良妃不怒反笑:“怎么了陛下,你当我只是深宫妇人,不知这前朝往事吗?”
“只可惜从小我便跟在父兄身侧,听他们谈论政务,你那些自以为高明的制衡之术,我早看了个透!”
“你将太子接回宫,却并不爱他,只想用他除掉潘家,可当潘家势力真的消散了,你又惶恐不安,害怕太子做大。”
“住嘴!”
安庆帝涨红脸,“来人!给朕堵住这个疯女人的嘴!”
良妃着了一身斑驳血红的白衣,乌发散乱,脸色苍白,眼眸却明亮异常。
“被我说中了不是吗?”良妃转向雍王:“雍王,你也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,别以为太子倒下,你能有什么好下场,他这种人,不到死,不会放开手中的权利。”
“轰隆”。
一声惊雷在众人耳侧炸响。
紧接着,“哗啦”一声,倾盆大雨打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传来。
变天了。
“我这一生不过短短三十余载,困于深宫,不见天日,幸得诞下我儿,我儿命不久矣,我活着又有何用?”
良妃唇角弯着温柔的笑意,目光慈爱,望着窗牖,似要透过层层叠叠的雨幕看到三皇子。
“不过我儿别怕,娘先走这一步,下去等你。”
“来世愿你生在平常人家,不要这滔天权势和富贵,只要平安一世。”
“娘等你,下一世我们也做母子。”
话毕,她带着笑,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撞向一侧的嵌金檀木圆柱。
下一瞬,良妃的血溅在地上,人软软倒下,已全无声息。
她这一下来的太快,竟无人拦得住。
随即,刺耳的尖叫声响起,潘皇后退后几步,瞪着良妃尸体,满目铁青。
顾云瑶亦是一惊。
一只温暖的手覆在她杏眸上,穆砚之声音平静自然:“瑶瑶,别看。”
顾云瑶顺势倚在他怀中,心却跳个不停。
她与良妃认识时日尚短,但良妃性子温婉,脾气和善,顾云瑶对她很有好感。
如今一条鲜活的生命在她眼前消逝。
不过短短一瞬。
“来人!”安庆帝急促喘息:“来人,给朕鞭尸!”
众人蓦然一惊。
安庆帝双目圆睁,咬牙切齿:“这个毒妇休想走的简单,给朕狠狠的打!”
雍王咽了咽口水,良妃确有过错,但人已死了,且秦家和秦太妃还在,鞭尸,实在有辱秦家颜面。
“父皇,这毒妇已伏诛,但秦太妃尚在,鞭尸之举……”
话音未落,安庆帝嗜血的眼眸瞪了过来,声音阴测测:“你在质疑朕的决策吗?”
“不……儿臣不敢……”
雍王心中一凉,低下头。良妃死前的话回荡在他耳边。
无人再言语。
众人眼看着内侍将良妃的尸体拖下去,只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。
殿内只有众人清浅的呼吸声。
安庆帝忽然道:“太子,朕醒来发现,身边以往伺候的人怎么都不见了?”
穆砚之似乎早料到他会发难,声音平静:“回禀陛下当日您忽然晕倒,儿臣心急如焚,令人彻查了父皇身边所有的人。果然发现有问题,儿臣怒火中烧,将有问题的奴才杀的杀,剩下的都发配了。”
安庆帝打量着他,默然不语。
趁他病,要他命。
他这个儿子当真深谙此道。
他醒来后发现金銮殿里里外外都被换了个遍,他的心腹除了孙总管,一个不剩。
但奈何穆砚之的理由无懈可击,他亦无可奈何。
安庆帝有些后悔。
穆砚之不过是制衡潘家的一枚棋子,却不想养虎为患,竟纵容他变成如此模样。
安庆帝闭上眼:“都退下吧,朕累了。”
众人依次退下。
刚出了金銮殿,穆砚之便见朝安在一旁使了个眼色,他停住脚步,对顾云瑶温柔道:“你先回宫,我还有些事。”
顾云瑶带着婉冬先走了。
只剩穆砚之站在隐蔽的回廊拐角,欣赏着一株树叶泛黄的枯树,似乎在等着谁。
身后有脚步声,“看来殿下早知道我要来。”
身后邝闲云一袭玄色衣衫,面若白玉,眸子泛着冰冷的笑意,从拐角走了出来。
今夜无星无月,天边只有浓重的黑暗。
见是他穆砚之并无意外,似乎早料到他会来。
邝闲云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个遍,微微一笑:“看到殿下安全的从陛下那里出来,我倒是放下心了,看来殿下与陛下果然父子情深,陛下不舍得为了潘大人被毒杀一事责罚殿下呢。”
听到此话,穆砚之终于舍得抬了抬眼角。
“是你下的毒。”
他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,甚至连他的表情亦无波澜,仿佛他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。
邝闲云唇角带笑,眼底却含着一抹冰雪。
“比不过殿下,竟敢伙同良妃一起给陛下下毒。”邝闲云声音带着笑:“你本来是想借着陛下昏迷期间,将此事嫁祸给潘家,离间陛下与雍王对吗?”
穆砚之不言语,邝闲云自顾自说道:“只可惜你千算万算却没算到,潘大人……竟然死了!”
潘维一死,即便安庆帝心里存在再多的疑惑,都不可能再对潘家施压,相反为了平衡局面,他还要极力安抚雍王与潘皇后。
邝闲云啧啧道:“可惜,当真是百密一疏。”
“是吗?”
一阵冷风吹过,吹的旁边枯树枝桠猎猎作响。
萧瑟呼啸的风声中,只听穆砚之冷冷反问道:“邝闲云,你也犯了个错。”
旷闲云瞳孔猛地一缩。
“你笑的太早了。”
笑得太早的人,可笑不到最后。
不待邝闲云发问,穆砚之径直转身,青色长袍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。
转眼,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,只留下邝闲云,脸色阴晴不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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