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两千年封建社会,除了我大清之外,白银其实一直都不是中原王朝的官方认定货币。中国自古少银,黄金和铜相对较多,只有后者才有足够的流通量来承担法定货币职能。
但自汉朝之后,因为种种原因,黄金在世间的流通量急剧减少,导致黄金与铜钱的兑换比例不断攀升,最大的差距值甚至到达过1:2000,这么巨大的兑换落差已经影响到了正常的商业流通和市场运行,所以市场自动选择了另一个东西来平衡这其中的差距。
这个东西,就是白银!
从前唐末年开始,因为海贸兴起,白银开始大量流入中国,到了武陈太祖立国之初,白银流通量还只在沿海地区,但随着武陈朝日渐承平,商品经济急速发展,白银的流通量越来越多,高宗时,户部统计的税收白银已经达到六百万两之巨。
在燕西村时,交易额都不大,服劳役或者揽工时,甚至还有用米面布帛当做工钱发放的时候,所以李化羽他们都没接触过白银。可在商品经济发达的燕州府,这白银流通量就极为可观了,已经成为了铜钱之外仅次于黄金的存在。
赵暄赢的就是白银,整整百两白银!
现在的金银铜的大概兑换比是一两黄金可兑十二两白银,一两白银又可兑三十贯铜钱,一百两就是三千贯!整整三缗!!
“小赌怡情、大赌败家、豪赌发家!”赵暄满面红光地对在座的人热情宣扬赌博理论。
对比胡安在燕西村的小打小闹,赵暄的赌局的确可以称之为豪赌。如果说非要在今天评一个传奇的话,赵暄无疑是今天的全场最佳。
这个传奇故事要从那个钱袋开始说起。
……
府城的早市非常热闹,以城南的水关码头为核心,向四周方圆四五条街道辐射,都算是早市范围。
人流量极为惊人,各类水产蔬菜肉类都可以在这里买到。泉州的玳瑁珊瑚、苏州的丝绸刺绣、蜀州的金银器皿,还有山东的枣、关西的梨……都从水关码头汇聚到这里,甚至还有店铺门口摆放着琼州的大米,那白花花的大米简直快把赵暄馋出口水。
他早已告别昔日睡觉睡到自然醒的富二代养猪生活,来府城之前就考量着必须在这里揽工做些零活,好给李化羽他们减轻压力---三十贯的购房费用压在他心头有些喘不过气。
尽管没人要求他必须赚钱,王易甚至都没开过口,但他能不放在心里吗?这可都是亲人啊!
四处闲逛中,他也打听了一番这里揽工汉的行价,的确比燕西村要高很多,在码头上给人搬运货物,一天下来也能落个三五十文,只是每个行当都有行首,做这个活路必须给行首缴纳例份,不然就没得做。
赵暄仔细打听下,还真了解到不少行首,比如水关西码头的帮工行首褚氏兄弟,码头街肉铺的王屠户,清水寺蔬菜行的明通大师,甚至王家井巷城南粪行的李婆婆,都是各行各业的行首。
他仔细盘算着,褚氏兄弟听说最为豪爽,例份才抽三文,但那活路太多人做,怕是做不长久;王屠户的活路最累人,扛着那么多生肉走街过巷给高门大户和酒楼食肆送,怕是不轻松;清水寺的明通大师倒是好相与,出家人慈悲为怀,选人也不挑拣,就是抽成高了些,每趟活计都要抽例份,有点黑;粪行的李婆婆据说慈眉善目,给的工钱也高,但给人倒屎倒尿,赵暄想想就不寒而栗---当然现在也过了时辰,想倒屎倒尿也没得干。
虽然已经脱离富二代阶层很长时间了,但在可挑选的范围内,赵暄还是先以轻松活路为第一选择,毕竟人都是懒惰的,不是被逼的没办法,谁会往死里干?
正在他沿街瞎琢磨的时候,就见前面槐树下围聚着十几个人,其中还有几个衣着光鲜,穿着丝绸套衫的人,正在吆五喝六地大叫。
只听吆喝声,赵暄就知道又是一个关扑小团体。
关扑,不是相扑,而是一种商业赌博。很多时候,关扑并不是直接赌钱,而是赌物,一般是以铜钱作为赌具,掷出正反面,赢者可得押中的货物。
这种场景赵暄在燕西村四处揽工的时候见的多了。国人好赌,越是没钱就越是想着赌。这种关扑的小团体在揽工汉中极为常见。在这个娱乐匮乏的时代,关扑也是一种娱乐活动,不过关扑的手段实在太缺乏创意了,赵暄见过最多的就是这种掷铜钱和投壶的小游戏,无趣的很。
话说当初赵暄也是在拉斯维加斯玩过来的,但他最喜欢的是梭哈和骰子,眼下这种简单的赌博还真不喜欢,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都不参与关扑的原因。他会赌,但不愿意赌。
只是听了一下,赵暄便打算调头离开。
却在这时,关扑人群里爆出一声怒喝:“好小子,居然耍诈!”
然后就有人在外围喊:“王捕头抓人了,官差抓人了!”人群及周边的小摊贩顿时一哄而散,周遭陷入短暂的混乱。
这种伎俩古往今来不知凡几,赵暄赶紧侧身站在路边,省得那伙出千诈赌的团伙四散而逃时伤到自己。
墨菲定律说,越怕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。赵暄躲在墙边就是怕人往自己身上撞,可就巧了,一个瘦削的人就径直跑向他,身后一个穿着丝绸套衫的中年人咆哮着冲上来,超前一扑,将前面那人推个踉跄,跟赵暄滚作一团。
“好小子,居然敢在你魏大爷面前耍诈,今天要是不废了你爪子,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!”
衣着光鲜的魏大爷狠狠揪起那小子的衣领,三角眼一瞄,看见揽工汉打扮的赵暄,冷哼一声并不理会,开始着手在诈赌人身上摸索起来:“乖乖把赢爷的钱交出来,否则……咦,钱袋呢?”
魏大爷人高马大,诈赌的小子却枯瘦如柴,他将这小子提溜着翻了个遍,愣是没找到钱袋。
赵暄被撞的有点发懵,摇摇头从地上站起,见没自己什么事,拍拍屁股就想走。
“等等!”魏大爷忽然叫住赵暄,三角眼不住打量。
赵暄奇怪地看他一眼,正待说话,街那边尘土飞扬,真有一群穿着灰色号服的衙役冲了过来,带头的是个四十岁的中年人,头上黑色蒲牢冠,胸口大大的捕字,腰间佩刀,脚上黑色缎面长靴,正是府衙捕头的装扮。
捕头冲过来在魏大爷身边站好,躬身抱拳行礼道:“府……魏老爷,这……”
魏大爷对周遭乱哄哄的场面很是不满,摆手道:“王头,这一片你就是这么管的?”
王捕头脸色顿时苦了下来,赶紧朝身边那些穿着号服的衙役挥手:“赶紧将他们驱赶开,等我们走了再回来,别闹哄哄的不成体统。”
“喏,喏”一众衙役立即开始拳打脚踢,一时间菜叶翻飞,人仰马翻,整条街都混乱嘈杂不堪。
魏大爷的眉头皱的更深了,但也没再对王捕头说什么,而是盯着赵暄怒道:“你是不是同伙?钱袋是不是在你身上?”
赵暄本能地将手往怀里一掏,顿时心里咯噔一下。
坏了,这诈赌小子居然真把钱袋塞他怀里了。
触摸之下,钱袋是绸缎做的,上面好像还有精细的刺绣,偷偷颠了颠,分量还不轻,除了铜钱似乎还有一块块沉甸甸的东西……赵暄猜测可能是银锭或者金元宝,因为形状和手感实在太熟悉了。
赵暄眨眼间心里翻过无数念头,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,这辈子都不可能承认的。
看魏大爷这气势,若是承认了肯定被抓进府衙坐监,他听林耀先说过坐监的痛苦,所以决计不会想去感受一番。更何况,在府城他们人生地不熟,又是穷光蛋,王易就算想捞他都捞不出来。
但如果不承认,怀里这个钱袋又怎么解释?直接拿出来还给魏大爷行吗?看那诈赌小子东转西瞧的游移目光,栽赃陷害他估计是张口就来的事。
承认不行,不承认也会被逼迫承认。简直是个死局!
魏大爷显然不是个有耐心等赵暄回答的人,他又冷哼一声,雷厉风行地一摆手:“搜身!”
“慢着!”
情急之下,赵暄居然做了上辈子根本不用做的事---装逼!
只见他忽然负手而立,高昂头颅,轻声慢吟:“魏大爷,有没有兴趣跟赌神高进赌一局啊?”
无形装逼,最为致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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