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叮叮当当”的铜钟敲击声顿时响彻整个兵站。
骤然响起警钟惊醒了失魂落魄的驮夫们,他们立刻在“救命啊”“胡竭人杀来了”等等毫无意义的嚎叫中朝着南北方各自逃命。
几个被吓的不轻的驮夫慌不择路,直接蹿到了胡竭人的阵线---阵线后方的胡竭人单手持着弓箭,另一只手从腰上抽出圆弧的腰刀,对着那些蹿进来的驮夫兜头一刀,这几个驮夫都满脸鲜血栽倒在地……
兵站里的士兵还处在搞不清楚状况中,是误响警钟还是真有敌人来犯?
从牛皮帐篷中率先出来的是北川道兵站的一个什长,他挥着手让人去碉楼上查看情况,另外一个什长则带着五个兵急匆匆地朝高台下跑,更多的南方兵则是手足无措地站在当场---对于他们来说,战争的爆发太过突然了。
准备爬上碉楼的士兵还没上去,就又一次中箭倒了下来;往高台下跑的什长,还没来得及看清敌人的面貌,顿时就中箭到地,跟在身后的士兵也倒下了三个,几个胡竭人向没关的兵站大门冲了过去,剩下两个忘带武器就跟着跑的兵站士兵也死在刀下。
牛皮帐篷前唯一幸存的什长已经知道遇敌,抽出佩刀,对刚从牛皮帐篷里跑出来的南方兵都尉大喊一句:“快点烽火”,然后挥刀前冲,同时对手足无措地兵卒呼喊:“退不得,冲上去……他们人少,冲一波我们就能……”
声音被掐断,一支羽箭插进了什长的喉咙,箭梢还在微微颤抖……他嘴里泛着血沫,浑身无力地瘫软下来,挣扎着扭头看向南方兵都尉,眼神里都是祈求,仿佛在诉说刚才没说完的话:“快带你的兄弟冲上去,堵住门,他们人不多,只要挡住这一波,我们还能守住兵站!”
可惜,他的祈求注定要失望。
南方兵都尉在看见什长倒地的一刻,脑子已经彻底懵了,来自安逸地方的他,何时见过这么血腥的一幕?
胡竭人控制住兵站大门,这场战斗其实就已经结束了。
北川道兵站是个连接井陉关和龙脊寨的运粮兵站,帐篷三顶,驻兵两什。胡竭人派了二十几人来偷袭,两边兵力相当,有心算无心,应该是胡竭人占上风。但是,胡竭人没算到还有一都护送驮马队的兵卒,如果兵站这边指挥得当,胡竭人是要吃大亏的。
可没想到胡竭人一上来就先声夺人,杀了两个驻守在这里的什长---他们也是这里最有经验的指挥者---那个南方兵都尉,到最后一刻也没有发任何一道有意义的命令,以至于他的兵卒根本没有成建制的战斗力,有的人甚至没有兵器,只是乱哄哄地挤在一起,惊慌地望着四周的敌人。
胡竭人很清楚这一点,在射杀完兵站最后一名弓箭手后,他们并没有急于扩大战果,而是警惕地把剩下的兵卒围在中间,然后一个胡竭人抬手挽弓,朝空中射出一发响箭!
凄厉的哨音立刻在北川道上回荡。
这哨音刚刚过去一会儿,北边更远的地方也传来一身哨音回应。
再过几个呼吸,北川道里就扬起了大片的灰尘,犹如被疾风暴雨包围的川道上,密集地响着马蹄声,更如大海掀起的巨浪拍打礁石,滚滚荡荡,轰轰隆隆,汹涌而至……
驮夫们早就四散逃开了,但在这澎湃马蹄声没来之前,跑的动作并不快,因为他们发现这些胡竭人对他们没有兴趣,只是专注于进攻兵站。随着这密集的蹄声响起,很显然,胡竭人大股骑兵来了,他们开始意识到死亡的降临,开始疯狂的奔跑。
李胤见过几百匹驮马组成的大马队,那已经让他这个曾经饱经现代战火的人都为之震撼的场面,那这由战马组成的大股骑兵又是何等模样?当时他还有点期待。
但在此时此刻,他不想见识这种场面了。
警钟响起的那一刻,李胤就把惊惶的如没头苍蝇般的伍小五摁倒在地。然后在胡竭人冲击兵站大门的时候,他就扯起两个人,飞快地朝东侧的那片野草丛中跑去。他没见到什长的悲壮冲锋,但在回头观察胡竭人动向的一刹那,他见那个收拾桶盆的奸猾老兵并没有举手投降,反而抓起手里的锅勺朝胡竭人砸去---那是他仅有的铁质武器……
“完咧,都死咧……”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杨敬元紧张的脸都变形,看见胡竭人身影的那一刻,他的胆子就彻底没了。
跑遍大半个燕山的他,比李胤更了解胡竭人的凶残,如果说他们之前的经历是悲惨的话,落在胡竭人手里那就是凄惨了。特别是被胡竭人抓去做奴隶的话……
想到这里,杨敬元就忍不住更厉害的浑身发抖。
李胤咬着牙槽,透过野草丛,死死地盯着高台那边的动静,原本恐惧慌乱的心在这个过程中被他死死的压制在心里。
胡竭人敢这么放任驮夫们四散而逃,肯定是有后续的方法保证他们都逃不了,不然随便有一个跑回去通风报信,胡竭人的行动都会失去隐秘性,所以现在绝对不能乱动。
果然,当能见到骑兵前锋朦胧身影的时候,攻击兵站的胡竭人开始分出十人,其中几个开始扒拉驮马上的托架,准备骑着驮马追击,另外几个则开始弯弓射杀周围还在乱窜的驮夫。
“朝哪边跑?”伍小五的脸色煞白,绷着脸,警惕地望着那些四处张弓点射驮夫的胡竭人。
朝哪边跑?北边肯定不行!胡竭人的大股骑兵都到了这里,说明龙脊寨完了,更远的广良军寨更不用说,肯定也完了。南边也不行,除非能迅速过了南北川拐角交界的那座木板桥,不然人再能跑,也跑不过胡竭人的马。
但这里离那座木板桥还有一二十里,怎么跑过去?胡竭人会给他们这么多时间吗?
李胤扫过周遭,一眼就看见方才藏着胡竭人的西岸草丛---兵站里一直都有驻兵,那些胡竭人是怎么摸过来的?那片草丛后面可能有别的路。
“赌一把!”
李胤咬着牙,指了指西岸的草丛,“那里肯定有路,我数一二三,一起跑!”
伍小五用力地点点头,呼哧呼哧地喘息几口,死盯着百步外的草丛,憋着一口气等待李胤发话。
“一,二……”
杨敬元已经忍不住,挺起身体蹿了出去。
可刚跑起来两三步,一支长箭就从他的后颈窝钉了进去,带着血丝和皮肉的箭头瞬间从脖子的另一边刺了出来。他鼓着眼睛,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,一只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脖子,一只手在身前胡乱地挥舞,像要抓住什么东西,人慢慢地跪倒在地上,身体手脚抽搐了好几下,突然头一歪,就扑到在了地上,然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动弹……
眼看着杨敬元在面前死去,李胤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,依旧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草丛,牙缝里迸出最后一个数字:
“三!”
伍小五立即蹿了出去,抓住躺在地上的杨敬元的手,想拉着他一起跑。
“跑,快跑!”
停下来就是死,胡竭人不会放过一个可能泄露他们南下行踪的人,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就算投降也是个死---胡竭人需要奴隶,也会劫掠人口,但不是现在。只要继续往南,会有更多的奴隶等待他们去抓。
李胤从旁边一把揪住伍小五,使劲把他朝前推搡得踉跄了一下,也正是这一下踉跄,顿时让一支射向他的箭落空,箭贴着小五的脸颊飞过,带起一道血痕,钉在地上,入土三分,还兀自颤抖着羽梢……
“不要停!”
李胤用力将伍小五从踉跄的脚步中拉起,正要抬腿,忽然感觉后脖颈发凉,无数次生死一瞬间培养出的敏感,让他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硬生生停住脚步,“嗖”一声,又一支长箭也贴着他的脖颈飞了过去。
“咦!”
后面传来很明显的惊讶呼声---连续两箭射空,显然让这个胡竭人无比惊讶。
就这个惊讶的停顿间,他们已经跑到了马群处。
“躲在马后,跑,跑,跑!”
李胤又开始跑,他跑起来的步伐很奇怪,是用一种类似竞速滑冰步伐,左一脚右一脚的往前冲,同时步幅又不一致,这让后面那个追着射的胡竭人根本无法瞄准。
就在这时,方才被胡竭人砍倒的一个驮夫竟然一把扯住伍小五的裤腿。
“救,救我……”
那人脑袋被劈去一半,半只眼睛垂在鼻梁上,眼见是活不成了,但却没死透。被他这一扯,伍小五瞬间向前大张双手,跟癞蛤蟆一样摔倒。
后面追着的胡竭人此时堪堪绕过马群,瞬间将瞄准李胤的箭转向了伍小五,射固定靶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像喝水一样轻松。
伍小五脸色煞白,垂死的绝望眼神望向前面半个身位的李胤。
此刻他们离西岸草丛也就跨过一道溪流的距离,李胤脚步一顿,毫不犹豫地抓住小五张开的右手,“嘿”一声吐息,脚步一错,腰间发力,居然将伍小五整个人扯飞起来,“刺啦”一声,被紧紧拽住的裤腿都撕开了。
小五只觉天旋地转,然后就摔在了草丛里,倒地瞬间,一支长箭瞬间射中他方才摔倒的位置,然后就见那个扁平鼻梁小眼睛的胡竭人恼怒地又扯出一支箭,朝李胤的后背直射过去。
“嗖”
因为是含愤一击,这一箭的弓幅很满,力道强劲,破空声也极为清晰。
刚刚跨过溪流的李胤只觉左肩一凉,长箭居然穿透了他的肩胛骨,无声无息地扎在他面前的草地上。
李胤只是闷哼一声,脚步没有再停:“跑,继续跑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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