厅堂中分外安静,只剩下蒋家父子轻轻地饮酒之声,和吴家兄弟呼啦呼啦的翻书之声。
吴诤自然也不可能细细品读,却只觉得这薄薄的一册手抄本,竟给他石破天惊之感,震得他整个人的三观都有点要崩了。
虽知不合时宜,却还是忍不住出言道:“敢问蒋兄,这书中所言,引钩箝之辞,飞而箝之。钩箝之语,其说辞也,乍同乍异。其不可善者,或先征之,而后重累;或先重累,而后毁之;或以重累为毁;或以毁为重累。这是何意思啊?”
蒋卫东淡淡地道:“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。”
“这……愚兄鲁钝,恐误了先贤真意,这莫非……莫非……”
蒋卫东给蒋坤一个眼色,示意该他装哔了,蒋坤心中暗暗觉得好笑,便轻轻咳了一声,道:“先贤的意思是说,引诱对方说话的破绽,我们就可以趁机钳制于他,而想要做到这点也不难,只需要忽而对他表示赞同,忽而对他表示反对,忽而对他和善,忽而对他严厉,如此反复试探,必能套出他的真实想法,再依据对象性格不同,或者威胁他,使他感到恐惧,或者利诱他,激起他的贪欲,亦或者恭维他,使他为虚名所累,或兼而有之,总之,只要找到他的破绽,我们便可以用钳制他,控制他,牵着他的鼻子走,让他为我所用。”
吴家兄弟一同瞪大了眼睛:“这……这话是先贤说的?这……这有违圣人之道吧!”
蒋卫东摆着poss,微微冷笑一声,以一个极其装哔的语调道:“圣人的话写在书上,是为了让人读的,拿来做事、治国、驭人,却是百无一用,真正有用的学问,还是得落实到这些东西上来,这,才是家学,当然,这种东西自家人看看就好,却是万万不能外传的,朝廷也不可能允许这样的学问外传的。”
咕咚一声,吴诤咽了口口水。此时只觉得自己心跳都跟着加快了,浑身上下的每一根毛孔全都根根竖立,既感到害怕惊诧,又感到兴奋欣喜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原来如此……原来这才是士族的家学,怪不得历朝历代,立于朝堂的都是你们这些世家门阀,怪不得,一家家的全都敝扫自珍,我还道你们传家的真是那些仁义礼智信的东西,可笑,可笑。敢问蒋兄,贵府既以如此学问传家,想必也应该是累世王公吧。”
蒋卫东嘴角微微勾出一丝奸计得逞的微笑,而后又拼命地忍住,道:“累世王公~唉,还谈不上,比之南朝王谢两家,还是差上一些的,后世子孙不肖啊,祖上之荣光,不提也罢,如今我蒋家没落至此,只剩我父子二人而已,唉……怕是再无翻身之望了啊,以后我娶了吴家的女儿,咱们都是一家人了,我蒋家这纵横家一脉的学问,还指望咱们吴家将其传承下去啊。”
这也就是他们父子二人真正的目的了,要知道仅凭几句之乎者也的话,他们父子二人迟早那是要露馅的,毕竟肚子里没有真货,可这鬼谷十三篇可不一样,完全可以凭此坐实他们纵横家传人的身份,那这意义可就太重大了,而且日后交往中也完全不用再顾虑什么了,毕竟这本来也不是儒学么,明天让蒋卫东整本厚黑学来讲讲也并不突兀了,这玩意他可是非常拿手的。
而吴诤听闻此言,则更是干脆,完全没有了一县之尊的架子,忽地竟然将薄薄书册高举于顶,然后五体投地。
“吴家今日蒙蒋兄赐学,以列祖列宗之名发誓,必使我纵横家一脉重现辉煌。”
蒋坤轻轻啧了一声,这货倒是真不客气,这么快就以纵横家一脉自称了。
半个时辰后,吴家老太君领着大房的大爷和二房的二爷,以及中生代、后生代所有的头面人物,齐齐地给蒋卫东深施一礼。老太太今年七十多岁了,浑身上下就跟着了火似得一样亢奋。
纵横家!我吴家居然得传纵横家一脉的真传!
那个千年前出了苏秦张仪,孙膑庞涓的纵横家!
一个时辰后,蒋家父子被请入了吴家祠堂,穿过三进的大院子,堂而皇之的以外姓的身份正坐在正厅侧首位,这还是百般退让之下,才让老太太做了上首。
然后,整个吴家三百一十七名嫡出男子,恭恭敬敬地朝他俩施礼,而后杀牛宰羊,拿出手臂粗细的檀木香祭拜列祖列宗,吴家的女子则只能为这场盛大的祭祀打下手,就连吴碧君这一嫡女,也在正式祭祀的时候被赶了出来,这在以前是从来都没有的事情,毕竟此时又没有理学,女子的地位远没有明清时那么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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