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怜卿微红着脸说道,“妾身字迹粗鄙,文字不通,还望四郎不要嫌弃,舍人录事的话,四郎不要取笑我了。”
刘玄先亲笔画了押,又从锁着的大书柜里取出“小楼一夜听春雨”的私印,盖了上去,装进封皮里,到内院门外,唤来长随,叫他们安排专人快船送到金陵薛府去。
回到书房里,赵怜卿还在那里,倒是平日里常在这里转悠的晴雯和麝月不知去哪里了,好像是拉着香菱去西厢房专心治《周词辑要》去了。
刘玄伸手去拉,赵怜卿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,身子一扭,转到书桌另一边去了。刘玄不为甚,站在那里说道:“昨晚之事,是我喝多了,一时冲动。现在已成事实,小娘子是打是骂,某都接着。”
“喝多了,妾身倒是听说刘四郎有千杯不醉的海量,昨晚不过半坛酒,怎么就喝醉了?难道不是酒不醉人人自醉?妾身可不希望做了某人的替身?”
“小娘子是阆苑仙葩,偶落入这凡尘受苦,遍数天南地北,是独一无二的,会是谁的替身?九天玄女?巫山瑶姬?还是洛水宓妃?又或者是东海的龙女?华面玉粲,韡若鞭蓉。肤凝理而琼絜,体鲜弱而柔鸿。其象无双,其美无极。说得不正是小娘子你吗?”
“四郎这张巧嘴啊,不愧是东华门走过一遭的。只是四郎满腹文采,当用在治国安邦上,不敢胡乱用在取悦小女子上。”
“才华嘛,可以用于施展抱负,辅君安民;但是用来取悦爱慕之人,结得欢心,难道不也是一件快事吗?公私皆便。”
赵怜卿不由莞尔,随即脸色又一变,有些哀怨地说道:“妾为不详之身,接连祸事,皆因这红颜美色。本早该弃离此世,留得清白。只是牵绊甚多,才苟且于这世上。原本妾身在这世上,牵挂的有秦家养父母,只是后来也还得差不多了。还有弟弟鲸卿,有四郎启蒙,已经打下根基,又得白鹤公子指点,再过三四年必定折桂,前途无忧,我也了结了那份牵挂。”
“说来算去,妾还欠四郎一份恩情。若不是四郎,妾身必定背负污秽之名,黄泉忘川之水也难洗净。妾身无一物,只有这清白身子,现在给了四郎,算是还了一二。夙愿皆了,妾就算立时死了,也安心了。”
“你何必说这番丧气话呢?”刘玄长叹一口气道,“画梁春尽落香尘。就算是前汉孝成班婕妤这样的绝世佳人,也有‘出入君怀袖,动摇微风发。常恐秋节至,凉意夺炎热。’的惶恐幽怨。小娘子有这般哀愁悲切,也是能理解的。”
继而刘玄安慰道,“某虽不才,愿在这浊浑世间辟得一方琉璃净土,让所爱之人安居其中,多享几分逍遥自在,不用担心‘一朝春尽红颜老,花落人亡两不知!’也不用哀叹‘弃捐箧笥中,恩情中道绝。’只求能胜却人间无数即可。”
赵怜卿一时听得愣了,眼角不由有些泛红,款款给刘玄施了一个万福。
刘玄手忙脚乱地扶起她,嘴里不无嘲讽道:“小娘子听我说得好听,实际上我知道,我心底深处,确实有六分这般心思,可是那另外四分,却是真真的色字当头。你看我刚才说得大义凛然,可一见小娘子这万般风情的样子,心里顿时就冒出一句话来,‘褰余帷而请御兮。’”
赵怜卿一听刘玄这坦诚的话,脸先红了,手却不由地掩嘴遮笑,真如那曲牌《江城子》所唱,“美人微笑转星眸。月花羞。捧金瓯。歌扇萦风,吹散一春愁。”
过了一会,赵怜卿抬头,看到刘玄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,脸上似笑非笑,双眼却是浓浓情意。想起他刚才说的话,不由心头一荡,低下头去,露出玉雕一般的脖颈,轻声道:“愿尽心之惓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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