良久,他才长叹一声,然后他悠悠道:“这些年来,我一直都喜欢钓鱼。浅水清,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?”
浅水清摇摇头:“水清不知。”他这刻自称水清,那是刻意要和烈狂焰拉近关系了。
“钓鱼一道,讲究的是心平气和,清净自然。身为一个军人,过多的沾染杀戮,时间长了,就总是有些心意难平。没事就钓钓鱼,对一个军人来说,其实有着颐体养气之效。心不平,则气难顺,万事难调。浅水清,我看你的心气,就有些不太平顺呢。”
浅水清的心,再遏制不住地狂跳起来,恰如那鱼篓中的鱼儿,搏击出内心滔天的波浪。
他知道,烈狂焰一定已经看出什么来了。
果然,烈狂焰继续说:“最近,天风军中有个流言,我略有所闻。说的是云家小姐独闯军事会议,大闹议事堂。我起初听到,也很感惊讶。”
“后来北冥跟我承认过确有其事,不过他已下令军中不得外传,以免影响小姐清誉。但在我得知具体的前因后果之后,依然会忍不住有些奇怪的想法。”
“你知道,人老了,有时候就忍不住会胡思乱想的。”
说到这,烈狂焰深深地看了一眼浅水清:“你的心,乱得更厉害了。”
浅水清无言地叩拜垂首:“烈帅明鉴……”
烈狂焰叹息着,终于收起了钓杆。
“我老了。”他说:“人老了,经常就会想起一些过去的事。有时候我回忆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是什么的时候。我发现,真正能让我刻骨难忘的,不是在沙场上的那些个峥嵘岁月,而是在我受伤时,那个温柔可人的姑娘,细心照料,伺候我的温暖时光。”
“我这一生,因那次耻辱的失败,而奋发图强,不惜为此抛弃一切感情的牵挂。但在最终,却发现原来自己追求的,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。所有的虚名浮利,早在天佑死去的那一刻,就再不值分文……”
他看着浅水清:“所以,我一直都很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。如果可以,我情愿和他们厮守终生,也不会要现在这如梦繁华。”
浅水清一句话都不说,就是听着这位老人在自己面前静静地诉说。他在倾诉,倾诉自己所有的感情。这二十五年来,作为一个失职父亲的悔恨与那曾经美好的向往。
他在告诉浅水清,他能理解他。
终于,老人笑了,天下无双的暴风统帅看着浅水清,笑着说:“感情的事,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。你若不想多说,我也不想强问,你们小一辈的事,我管不了,也没心思去管。云霓是什么人,她要嫁什么人,你应该比我更清楚。你要面对的是什么人,你会遭遇什么,你也早有心理准备。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明天要去送她,那我就难得糊涂一次,准了你的请命,也没什么不可以。”
浅水清大喜:“谢总帅成全!!!”
烈狂焰却微微摇头:“我到底是成全你,还是在害你,怕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了。原本无伤应当只是怀疑之中吧?你这一去,他怕是八成可以确定了……”
他站了起来,今天被浅水清这么一打扰,这钓鱼的心情是彻底没了。
一边向自己的小屋走去,烈狂焰一边仿佛自言自语般说:“山公一生为相,门中弟子遍及天下。他的两个儿子,一文一武,也都是年少有为。得罪了他们,天下能保你不死的,除我之外,怕就只有皇帝了。你……好自珍重吧。”
山公,就是南无伤的父亲,帝国丞相南山云。
就连烈狂焰,看见南山岳,也要尊敬的称一声:山公。
为此,烈狂焰亦不得不叹息:浅水清,你还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呢。但是看在天佑的面子上,无论如何,我总是要拉你一把的。
他回到屋里,面对着儿子的灵牌,发了好半响的呆,终于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。
“来人,准备笔墨。”他说。
他要给皇帝苍野望写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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